“想做试管婴儿的话，如果您自己的卵不行，我们可以为您寻找高质量的供卵者，因为现在中国没有卵子库。”在海淀区一家已经运作了9年的代孕中心，面对暗访的记者，老板王先生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找的都是高校大学生，一次供卵4万元。”
记者去年年底对代孕中心暗访，发现一条隐藏在高校、中介、医院之间的地下卵子产业链已经存在多年。
挑选供卵者
卫生部发布的《人类生殖技术辅助规范》中明确规定“赠卵是一种人道主义行为，禁止任何组织和个人以任何形式募集供卵者进行商业化的供卵行为。”然而，高薪招聘供卵者的代孕网站比比皆是，很容易就可以搜索到。
记者找到了这家网上搜索排名很靠前的代孕中心，经过简单面谈之后，老板对记者的客户身份并没有起疑，当场带出了5名代孕妈妈供挑选。记者表示，如果自己的卵不能做试管怎么办，“这个没关系，我们为您找供卵者，这是一条龙服务。”他拿出一张“客户精子，捐卵者卵子，代母怀孕的付费方式和顺序”单子，热情地介绍说：“我们这里都叫做捐卵，国家允许卵子捐赠，但不允许买卖，所以您付的钱并不是买卵子，而是给捐卵者的医药费和营养费，你明白这意思吧？”
他接着介绍，“客户付给中心捐卵介绍费1万元，给捐卵者4万元的医疗营养费，一共5万元搞定。”“捐卵者是从哪里找的？”“这个很简单，我们的工作人员定期到北京各大高校去贴小广告，应聘的女大学生很多。”
几天之后，记者接到电话，“我们这里新来了一批供卵者，您可以来挑选。”老板郑重表示，大多数代孕中心不会让客户亲眼见到捐卵者，行业内这规矩延续多年，叫做“盲选”。“我们是为了更好服务客户才允许双方见面的，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对话，双方真名和身份不能公开，但我们保证提供的一切情况都是真实的。”
起步4万
名校和特长都要加钱
再次来到代孕中心，会客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除了记者之外，还有一个30多岁的女士和一对40岁左右的夫妻，他们都是今天来挑选捐卵者的客户，大家相顾无言，尴尬地沉默着。
不一会儿，老板王先生带着4个女孩走进来，她们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都非常年轻，20岁出头的样子，身材苗条，样貌白净清秀。王先生给每个客户发了一份资料，上面写着每一个女孩的年龄、身高、专业、血型等等。“今天来的这几位都是在读的大学本科生，上面的名字不是真名，这个大家都懂的，这份资料不能带出这间屋子，大家有满意的可以在上面做个标记。”
4个女孩在一屋子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显得很不自在，她们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任人挑选。这时，那对中年夫妻中的妻子说话了，是对着王先生：“她们没有近视眼吧？有没有戴隐形眼镜呀？”“我们的招聘条件很严格，近视眼不行，视力起码1.0以上。”“身体好吗？看着有点瘦啊！”“一旦入选我们带她和您一起去医院体检，到时候会有详细的体检报告。”“他们都是什么大学的呀？”“具体大学名字不便公开，但是肯定都是重点大学本科的在读生。”
10分钟之后，4名女孩出去了，王先生和几名客户继续洽谈。据他介绍，今天提供的这些捐卵者属于平均水平，想找素质更高的就要另外加钱了，“有的客户点名要清华北大的，还有要硕士生的，还有的要求特别漂亮，有体育和艺术方面的特长也会更受欢迎，毕竟基因是要遗传给孩子的，你们几位要是有什么更高的需求咱们可以单谈，价格再商量。”他表示，为了追求基因的高质量，有的客户会付出20万元甚至更多寻找优秀的捐卵者。
冒名顶替
公关打开“绿色通道”
那对中年夫妻最终挑中了一名皮肤白皙双眼皮的女孩，并当场交了1万元的介绍费，“如果是我们或者捐卵者的原因，导致无法进行手术，这个钱全数退还。如果是您中途反悔，这个钱是不退的。”王先生叮嘱道，他拿出一份捐卵中介合同，双方签署。
“捐卵者的体检时间一旦确定下来，我们会通知您。”王先生解释说，因为体检要在捐卵者月经2至5天内进行，体检主要包括抽血和阴道B超检查，检测是否有遗传病，肝功能、卵巢功能是否健全等。“如果她体检不合格，我们会为您推荐其他捐卵者，直到满意为止。”
记者询问这个手术在什么地方进行，“北京只有15家三甲医院的生殖中心可以做这个手术，我们会为您联系合适的医院，肯定是15家里面的。”王先生表示，在广州、武汉等代孕行业发达的城市，一些代孕中心建有自己的生殖研究室和民营医院，虽然方便，但是安全没有保障，“三甲医院是最可靠的，捐卵，包括代孕妈妈生孩子，都是三甲，我们负责给您联系。”
如何打进三甲医院？王先生给记者讲起了他们的生意经，“当然是靠多年公关，我们收的中介费，包括捐卵和代孕，一个客户七八万元，难道全装进自己腰包了吗？其实一大半都花在医院的公关上了。”
他给记者介绍了他们的“操作流程”，“第一次去医院的时候，您得拿着您的身份证，一切手续都是以您的名字开的，包括到时候给代孕妈妈生孩子建档的时候，用的都是您的真名，要不然以后开不出出生证明。”建档之后，就可以进行“冒名顶替”了，无论是捐卵者还是代孕妈妈，都是冒用客户的身份检查、做手术和住院，“这个不通过关系怎么能轻易蒙混过关呢？就算找相貌相似的，年龄也不对呀，医生一下子就能看穿，所以这些科室的医生、护士都要打点才能不露馅。”他表示，到时候出具的医院的各种手续证明保证毫无瑕疵。“这孩子就是您自己生的，没有人会怀疑。”
没有卵子库
不孕人群催热供卵生意
王先生介绍，供卵者一旦身体检查合格之后，就开始打催卵针，“连着8天，一天1针，接着就可以进行取卵手术了。”他表示，手术很简单，而且无创，“从阴道插入一根管子，通到卵巢后把卵子取出，并立即冷冻。然后就可以进行人工试管手术，从取卵到胚胎孕育成功植入代孕妈妈子宫，一共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即使卵子质量非常高，成功的概率也就是50%，通常要进行两到三次才能成功。
据王先生说，他们这家代孕中心已经存在了9年，每年客户200多人，还在稳定增长。“因为现在不孕不育的人群在增加，市场需求越来越大，我们这行竞争也很激烈，网上搜索排名也要靠砸钱去公关的，你以为我们排名那么靠前是白来的吗？”虽然有关部门多次严查，但是这个产业依然无法遏制。
不孕不育人群对于卵子的需求正是这条黑色产业链的起点。记者电话咨询了北医三院生殖中心，了解到卫生部对捐卵有明确规定，只能使用试管婴儿治疗周期未用完的卵子。“妇女做试管婴儿之后用不完的卵子，如果她自己同意，可以捐赠，不过这种情况基本没有。”生殖中心的工作人员表示：“目前国内没有卵子库，基本没有合法渠道获得捐赠卵子。”
相关资料显示，2004年北大第一附属医院曾实验性地尝试过建立卵子库，因为捐卵者少，冻卵技术不成熟停止了，因为卵子的捐赠与捐精相比要复杂得多，还涉及伦理问题。2009年北医三院也曾尝试建设卵子库，最终都不了了之。
卵子库难以建立的一大原因就是，对于捐卵者存在一定的风险。北大妇产儿童医院的一名医生告诉记者，“取卵手术需要用激素类药物抑制卵巢活动，同时将闭锁的卵泡‘催熟’，促排卵存在引起多种并发症的风险。比如卵巢过度刺激症，引发水肿、腹水、肺栓塞等，严重的可能致死。此外，一般情况下，女性22岁以后，卵细胞才完全发育成熟，过早或频繁的‘催熟’，还有提早绝经的可能性。”
于是，一些不孕不育者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地下捐卵产业，在利益的刺激下，这个灰色产业屡禁不绝。(记者 张鹏 张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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