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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健健:浅论“同步”传记

  传记是个人的“信史”,对真实性的恪守是传主、传记家的天职。然而,“信史难求”始终存在于自古以来的中外传记。在这些传记中,溢美、粉饰、曲笔、毁恶、造假、遮蔽等偏离“信史”的有意作伪层出不穷。另一方面,与此针锋相对的史家“深恨史之不能信直”,不惜终其一生辨伪考信、探赜索隐、毋惮旁搜、不厌其多、相互校勘,以“定其时”“明其地”“悉其人”,时、地、人既彰,伪可破,真相未有不显者,如此,庶成“信史”。岂不知事远无征,一旦伪作而垂诸久远,遂令后人目眩难辨、永存阙疑。

  追求个人“信史”是传记的生命与准则。我们无法抵达绝对真实,只有努力趋近真实。即便“为生者立传”,回忆也会像经历了多重变形的回声;回忆也会行使对历史另行构思的权利;由传主记忆之史建构的传记文本,不可避免地存在着遗忘、模糊、错乱,加之,岁远易诬,出现传主虚美、隐恶、歪曲等现象也就不足为奇。我们如何规避上述现象?有没有科学的方法让我们趋近传记的真实性?“同步”传记无疑是一种有益的路径。

  瞬间实显与置放实存

  当今世界处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新媒体时代,丰富信息里充斥着对某些传主的臆断、传闻与谣言。抢占舆论场,确保个人“信史”,实现首位效应,传主应该高度重视这一“自保”策略。保持原本便是对自我的最大保护。“地近则易核,时近则迹真”。保持“迹真”,唯有与其同步。传记家与传主必须在同一时空下共同此在,与传主保持切近,使传主在鲜活而源始的当前那里本真地呈现,是其所是、如其所是。这种“同步”在场是共时、真确、明见的,是元真领域中的“真实存在”。而传主的“独一无二性”就在于没有人能在他的“位置”上“回答”其内在本质与外在表象。唯有与其并时同步、面对面地深度沟通,传主才能亲身敞开、呈现他的本真状态。传记家与传主同时共在可以见证事件的“源始”,其“实录”是“实存”是“信史”。

  在瞬间中实显,意味着传记家与传主此时此地的“同步”,使传主挣脱了匿名存在的宿命。传主开启的事件,有他内在的思想和外在的行动。那些参与事件的次传主跟传主来龙去脉的厚重关系,都可在传记家与传主“同步”的时空下得以实显。文随世移,时变代易。“同步”传记实显传主个性、轶事、立体多面、栩栩如生、血肉丰满的此在,同时,也实显了特定时空里习俗、环境、人文精神与社会背景。传主在其每一瞬间开启自我的内外世界。与其“同步”的传记家作为亲历者,秉笔直书,褒贬自见。

  唯有“同步”,传记家才能站在源头、滥觞之地,“防散佚,杜伪托”。刘歆曰:“与其过而废也,毋宁过而存之。”传记家与传主并时同步,传主有自辩余地,以供参照。“同步”传记使传主得以“自保”,留下“信史”,也可使读者了然于目,豁然于心。

  “面对面”使内在走向外在

  优秀传记不仅实录传主的外在行为,还应该探寻传主为什么有那种力量成就伟业。内心力量的无比丰富性正如:“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我国传记千人一面、脸谱化、抽象化、高大全的陈旧模式已经难以被读者接受。追求立体多面,善恶兼具的真实传主,成为一种内心渴求。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其内在的生命历程怎样造就了传主的别样人生?这应是传主坦诚无隐的。

  传主内在的思想决定着他的行为,唯有并时同步,传主与传记家“面对面”深度沟通才能够真实呈现传主的精神性存在。此在的存在就是源始地、自在自为地“出离自身”,如其所是地自身呈现。传主绽出自身,不仅是曾在,更有当前。“面对面”探寻传主的内在精神,只是在瞬间这一时空里抓住了“事件”的源头和原动力。同时,传主的灵魂本质又处处透显着群体生活的需要。“同步”传记是传记家与传主、次传主“面对面”真诚相待、共同合作的历史产物。

  “面对面”呈现的是传主与传记家的对话,传记家通过采访的形式获取传主内心的真实想法。传主的言说是他本真的思想表达。这牵涉到传记家叙述语言和传主语言的真实性。唐代史学理论家刘知几从史家尚实的精神出发,要求史传作品据实而书,以“当世口语”保证细节真实,“事皆不谬,言必近真”。人物语言随时代发展而变化。“同步”传记能够获得传主“己出之言”,其言传心达志、以言明志。传主之言公于世,其本真形态即可构成“信史”,同时又能“以言语观人之始。”

  以“素心”求“信史”

  传记家、传主、读者,实际上,他们是交流互动、接受与被接受的完整体系。因为传记不完全是一本书,是个人的历史,谁接触它,谁就是在接触一个人。它能感染读者,能在人的内心引起人性的共鸣。所以,“据事直书,勿加论赞”;“打开传主心扉,让读者去品味”;“把心交给读者”等都在强调“接受就是硬道理”。

  以“素心”求“信史”。“素心”泛指公理,凡物无饰曰素。“素心”与析理居正相呼应,并为之所赖。唯有“素心”,才能实录无讹,善否自见。若无“素心”,“信史”难求。钱谦益指出:“其或敢阿私所好,文致出入,曲笔以欺天下后世,不有人祸,必有天刑!”“同步”传记要求传记家与传主必须秉持“素心”,坦诚无欺。作为传主,必须清楚,当今高速发展的信息社会,可谓无密可保,即便败走麦城,但书无妨。乾隆有诗曰:“盖闻王者无私事,有事皆应史笔书。”

  另外,当代西方叙事理论有“首位效应”一说,即我们倾向于把最初收到的信息视为正确有效的,即便这个信息与同一行文中后面出现的信息相矛盾。这一学说更有力佐证了“同步”传记的必要性与可行性。对于实现史志之书“有裨风教”,“凛凛烈烈,有声有色,使百世而下,怯者勇生,贪者廉立”(章学诚语)的教化作用具有现实意义。

  “同步者,为众所共见。”参与者互为佐证,不易失真。中国古代传记“史传合一”,其实录精神源远流长。传记家必须秉承古代史家“不虚美,不隐恶”,“不遗善,不讳恶”,“史本天职,君过则书,不为讪上。”唯有直笔无他,求是而已。

  传记家的“才、学、识、德”是其为传的前提和根基,这决定着传记家辨伪的识别能力和对传主价值的判断力。传记家不仅能窥隐情,以补“素心”之阙。还要对传主言说的过往,实地勘察、求证,采访当年的见证者或次传主,甚至传主的敌人,不听不信一面之词。传记家“直笔贵在不屈”,“随举一事而为之传,精而当矣。”

  “同步”传记唯真无他,传主一旦偏离真实、真相,其被颠覆被解构的厄运便会造成整体形象的坍塌。“真实之史乃当代史耳”。同一时空下,还有不可计数的读者参与见证。唯有传主的真诚、真实,才能够引起人性的共鸣而被广大读者所接受。这种并时同步,“我见为是”的客观存在反过来又“倒逼”传主真实无欺,留下“信史”。(李健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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