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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县非遗传承人曹威邦和他的喇叭世家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有道,木匠拜鲁班、铁匠拜老君、唱戏敬的是老郎神,吹喇叭的拜谁?当然要拜汉朝开国大臣绛候周勃。史书记载:周勃,沛县安国镇周田村人,揭竿起义前织薄曲为生,常为邻里丧事做吹鼓手。故而民间吹打乐在沛县一代代地衍续传承。金元时期,西域的唢呐伴着驼铃声来到中原,加盟鼓乐班,并取了个汉族名字叫“喇叭”。至今沛县尚有民间喇叭班一百多家,叫得响的有陈家班、张家班、蒋家班、耿家班等,春兰秋菊各竟一时之秀,经久不衰的还是栖山镇周店村的曹家班,老百姓称它官喇叭



曹家班2014年为第十届刘邦文化节演奏

吹喇叭是曹家祖传的手艺

说起 “官喇叭”的来历有年头了。据掌门人曹威邦介绍,清乾隆四十六年,黄河决口青龙岗,古沛大地一片汪洋,县衙门被迫迁到栖山,这一迁就是七十年。七十年间,县衙里每逢春秋祭祀,迎来送往需用喇叭号铳,派活都找曹家班,因此得名“官喇叭”。“官喇叭”到底有多少代了?年过七旬的曹威邦也说不清楚,他听爷爷说,爷爷的爷爷就吹喇叭,祖传的手艺。只因封建社会歧视喇叭艺人,喇叭的行业视为“下九流”,写不进家乘族谱。

曹威邦在演奏中

曹威邦兄弟四人,父亲分别给他们取名杰邦、仲邦、威邦和文举。俗话说“干啥讲啥、卖啥吆喝啥”,农村喇叭艺人没有过高的奢望,只求吹好喇叭种好地,吃饱肚子过日子。除了老二仲邦外,威邦兄弟三人全都子承父业干起了喇叭活。威邦七岁学艺,父亲讲这叫“童子功”。童子功不好练,七岁的孩子正是贪玩的年龄,别的孩子玩泥巴,你要吹喇叭;别的孩子唱儿歌,你要背诵那些咒语般的“郎当歌”。老艺人大多不识谱,授徒传艺都是嘴对嘴、手把手,念谱只能靠“郎当”。一遍两遍、三遍五遍,再“郎当”不会就得吃带把的烧饼挨巴掌,父亲说打走瞌睡虫,让你长记性。聪明的威邦在学歌方面不次于哥哥弟弟,上学之前,他就把《五字开门》、《凡字调》、《二迷子》、《叫句子》、《慢欠场》、《哭皇天》等十多首喇叭牌子烂熟于心了。

比学歌更苦的是“拔音”。威邦童年的记忆中,不知多少回被父亲从热被窝中拉起,揉着惺忪的眼睛,踉踉跄跄地跟着父亲来到村外河边,迎着溜河风开始“拔音”。威邦讲河边练功很有道理,一不扰民,二来河水吸音,你吹得再响,总感觉不到回声共鸣,这样你就不断地发力使劲,越吹喇叭音越实在,一两个钟头下来尿感全无,尿呢?全变成汗水雾水蒸发了。野外练功,春秋天还好过,最难熬的是夏天和冬天,而越在这个时候父亲越给他们加码,说什么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威邦八岁那年的冬天格外地冷,母亲缝制的小手套戴在手上就像一层玻璃纸,冻得笛碗上挂溜溜,小手冻成了气蛤蟆。当娘的心疼,说天太冷,歇几天吧。父亲把脸一板说“舍不了孩子打不了狼,不下本钱哪来的好收成?”在父亲的严格督导下,三兄弟的喇叭艺术如同雨后的高粱,吱吱地往上长。九岁那年,父亲带着威邦兄弟三人出门试活,一亮相就震惊乡里,无论内行看还是外行讲,都说曹家班出了三棵好苗子,“官喇叭”后继有人了,可喜可贺!听到这话,好板脸的父亲笑了,乐得像个老顽童。

一个喇叭班就是一台戏,唱戏讲究行当齐全,“生旦净末丑”不能缺科。基本功课完成后,父亲着手给兄弟三人分工:老大杰邦领梁兼打鼓,老三捧笙兼大锣,老四拉弦打下手,老二五音不全,依然种地忙家务。父亲的分工让威邦大失所望,他从摸起喇叭的那天起,威邦就希望将来能像父亲一样带班领梁,没想到父亲却把这个角色给了哥哥,争吧,又争不过来,怎么办?威邦平生第一次尝到了苦闷的味道。

平心而论,读书吹喇叭,威邦都喜欢,如果二者取其一的话,威邦情愿上学不上活(民间艺人称红白喜事吹喇叭为活)、愿听读书声不听喇叭声。自打七岁入学的第一天起,他都是一边上学、一边跟着父亲办活吹喇叭。

从河南戏曲中吸取民乐精华

1963年秋,曹威邦跟着父亲哥哥一路西行,来到豫西洛水,落脚宜川县杨门村。河南是戏曲大省,老百姓只要能吃上饭,第二件事就是听戏,说“乡乡有戏班,村村搭戏台”一点不过分。曹家父子与当地村干部约定:曹家父子为当地戏班义务伴奏,杨门村为他们免费提供两间废旧窑洞居住。有了落脚地,威邦父子晚上伺候戏班,白天走乡赶集为老百姓剃头。沛县有句歇后语:“剃头吹喇叭,一捏二”。理发吹喇叭,风马牛不相及,怎么能扯到一块去?曹威邦讲,从前红白喜事用喇叭,不像现在,谁想用就用,过去有钱人家用得起,穷人根本用不起。这样一来,喇叭艺人就有一大半的时间闲置在家没事干,没事干就得找事干,喇叭艺人大多心灵手巧,不能干别的,剃头理发还凑合。不知何年何月,理发与吹喇叭结缘了。就凭着一颗诚心两门手艺,曹家父子与杨门村的干部群众打成了一片。

育子成才,曹家班后继有人

有人说天才的最早发现在音乐,对此曹威邦深信不疑。无论是身体条件还是艺术天赋,怎么看儿子都是一块好料,就看当父亲的怎样雕琢了。凭着自己的从艺经验和文化素养,他知道民族吹管乐的基础是气息和指法,关键是音准和节奏,基于此,曹威邦为儿子制定了一套学习规划。人们不禁要问:黄土坡上的窑洞里,能飞出金凤凰吗?曹威邦心里自有主张。他土法上马,他让5岁的儿子小河南“对音”,也就是教科书上说的“听音练耳”,他先用笙吹出一个音,然后让儿子再按着这个音高唱出一个相同的音来。从一个音到三个音,从三个音到五个音,由浅入深,循序渐进。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宫、商、角、徵、羽”随便你要哪个音哪个调,小河南都能准确地唱出来,不凉腔、不掉板。他采取击掌踏步、载歌载舞的方法进行节奏训练,让儿子踏步歌唱,这一招果真管用,不仅夯实了儿子的节奏感,同时启蒙调动了孩子的肢体语言,以致后来不论多大的场合,河南都能潇洒自如地表演发挥。


曹威帮与曹河南父子

曹河南的儿子曹嘎和孙子对着吹


服务乡邻,美誉传千里

曹威邦不仅教儿子学艺,更重要的是教子做人。他告诉儿子,不图虚名不贪利,吹好喇叭做好人。这是咱曹家班的传统,也是“官喇叭”的招牌。每逢县里、乡里召开表彰会、庆祝教师节、慰问敬老院等,曹家班随叫随到,不计报酬。汶川地震,曹家班积极参加赈灾义演,当场捐款6000元。

话又说回来了,吹喇叭吃的是“红脸饭”,万一唱了对台戏、人家下来战表要“对喇叭”怎么办?曹威邦说,春来花开,百花争艳,有竞争才有发展。万一对上喇叭,那就当场不让父,好就是好,孬就是孬,观众心里自有一杆秤,一味地谦虚吹捧,民间艺术就枯萎了。他认为“对喇叭”如同足球比赛,场上是对手,不妨场下是朋友。众所周知,沛县曹家班与张家班是多年的老对手,几次交锋,你输我赢,都在笑谈中。2014年张家班的掌门人、著名民间唢呐艺人张体胜不幸去世,曹威邦闻讯后,备上花圈果醴,带着曹家班一班人前去吊孝,三个大礼过后,曹威邦亲自操起大海笛,送当年的老对手、老伙计入土为安。曹家班的义举不仅感动了张家人,同时赢得了乡亲们的赞扬。谁说艺人不义?


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当曹戚邦感到年事已高,力不从心的时候,可喜的是儿子曹河南风华正茂,血气方刚,老曹做元帅,小曹打先锋,2000年后,曹家班多次在省、市民间吹打乐比赛中摘金夺银,在历届刘邦文化节上一展风采。年轻人敢想敢干,小曹早就不满足于“一幅铜板两传笙”式的老八板,他要雏凤清于老凤声,移步换形再发展。小曹贷款购买了键盘笙、电子琴、架子鼓,装备齐灯光音响,还有装卸方便的流动舞台,经地方文化部门的批准,组建起“曹河南民间艺术团”,足迹遍及苏鲁豫皖周边地区,让民间艺术的千年老树抽枝发芽,绽放出时代的新花。

曹家班合影,戴眼镜者为曹河南

鉴于曹家班对继承保护民间传统艺术作出的贡献,2015年江苏省文化厅授予沛县曹家班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基地”,曹威邦也被地方政府授予“非遗(唢呐)”传承人的光荣称号,曹家班多次代表徐州市参加全省非物质文化艺术展演,并入选江苏省“边疆行”文化艺术团远赴西藏巡演,曹家班的民间艺术同样赢得藏族兄弟的热烈欢迎。巡演结束后,省文化部门领导接见全体演职员,领导拉着曹河南的手亲切地问道:

“小曹,你是江苏人吗?”

“我祖居徐州沛县,是地地道道的江苏人。”

“哪你为什么叫曹河南?”

小曹笑了,他说“这个问题,还是留给我爸爸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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