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不动了,它在发愁,因为没朋友。”“云是个流浪汉,风一吹,它就飘荡。”“被子的首都是床,小朋友的首都是公园。”“星星在等我,所以我也是星星。”吾家小儿在三四岁时脱口而出的这些句子,即便过去六七年了,我依然可以脱口而出。其实,孩子天生是诗人。哪一个孩子没有“吟诵”过这样的“诗句”呢?但又有几个孩子没有在长大以后与诗渐行渐远?
因此,读北岛选编的《给孩子的诗》,我想得最多的问题是:曾经住在孩子们身体里的那个“诗人”到哪里去了?
有意思的是,北岛可谓“一怒编此书”。他上小学一年级的儿子兜兜参加朗诵比赛,老师给的一首诗《假如我是粉笔》让北岛“鼻子都气歪了”,他认为这样的诗是滥竽充数,伤害了孩子们的想象空间。于是他下定决心,用两三年时间为兜兜和孩子们编了《给孩子的诗》。精选70首外国诗、31首汉语诗,作为给兜兜和兜兜们的礼物。我猜,北岛一定寻思的是:曾经住在大人们身体里的那个“诗人”哪里去了?他们怎么可以以诗歌的名义把非诗塞给孩子?
所以,与其说《给孩子的诗》是北岛编给孩子的,不如说是编给大人的。从根本上说,大人的口味决定了孩子的口味,处于诗歌阅读“供给侧”的大人给孩子们什么,孩子们就读什么。
但若抱着读一本儿童诗、童谣诗、朗诵诗的态度来读《给孩子的诗》,你恐怕要迷路了。我特意浏览了一下几大电商的读者留言,不少是抱怨:这都选的什么诗呀?怎么读不懂?我都读不懂,孩子还能读得懂?从表面上看,《给孩子的诗》确实有点儿不像给孩子的诗。布莱克、荷尔德林、里尔克、佩索阿、索德格朗、博尔赫斯、特朗斯特罗姆、迪伦……单看这一串外国诗人的名单,稍微有点儿外国诗歌阅读经验的人都知道,他们大多是“难度诗人”啊。入选的中国诗人中,废名、冯至、卞之琳、周梦蝶、昌耀、商禽、欧阳江河、张枣、西川等人的作品,读起来也面临着挑战。
之所以说这些诗人是“难度诗人”,之所以说读这些诗人的作品是“挑战”,是因为他们不管是外国诗人还是中国诗人,基本上都可纳入普通读者认为的现代、后现代范畴。阅读他们,需要一定的经验,而中国教育体系恰恰缺少现代诗、后现代诗的环节。里尔克们、欧阳江河们,对孩子们而言几乎是完全陌生的存在。
正因为如此,北岛编一本如此“出人意料”的《给孩子的诗》,善莫大焉。《给孩子的诗》其实就是一册现当代中外诗歌的经典读本,读此书,就是一次诗歌世界的“奇幻漂流”,是对现当代诗歌教育不足的弥补。
按照北岛的标准,入选作品要充分体现音乐性、可感性、经典性。经典性不必多说,强调音乐性和可感性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易于为孩子们接受,易于让孩子们产生亲切感、获得感。北岛说得更直接:让孩子天生的直觉和悟性,开启诗歌之门,越年轻越好。
真的,越年轻越好。邻居家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小朋友正好来串门,她看到我正在翻《给孩子的诗》,兴奋地说爸爸也给她读里面的诗。她请我给她读诗。我先读了顾城《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读到“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时,她说:夜晚为什么是淡绿色呢?不等我解释,她马上说,我觉得夜晚是紫色的!我接着给她读索德格朗的《星星》,其中有一句“星星蜂拥在花园里”,我问她星星怎么可能在花园里呢?她想了想说:星星可能是在天上的花园里吧?天上也可以有花园啊!这是多么美妙的想象。 (作者康夫,真名康伟,《中国艺术报》副总编辑,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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