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南海最大沿岸国。早在秦汉时期,中国就有一条从中国东南沿海,经过中南半岛和南海诸国,穿过印度洋,进入红海,抵达东非和欧洲的“海上丝绸之路”。唐宋时期,越窑青瓷就从海上丝路起点之一的明州港(今宁波)出发至广州,再由广州远销世界各地。因此,近些年的考古工作中,在台湾澎湖、马来西亚、印度、巴基斯坦、伊朗、伊拉克和埃及等地都发现了越窑青瓷。越窑青瓷,尤其是神秘的“秘色瓷”,不断引发人们的关注。
“秘色瓷”是浙江省慈溪市上林湖越窑的产品,以类冰似玉的釉色和精致优雅的造型受到了皇家青睐,成为历史上有文献可考的最早的御用瓷器,并且被赋予了一个颇具神秘色彩的名字“秘色瓷”。
“秘色瓷”一词最早出现在晚唐诗歌中。唐陆龟蒙对其有“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之咏。前蜀开国皇帝王建在给后梁开国皇帝朱温的致谢信中称赞对方信物中的越窑秘色瓷器“秘色抱青瓷之响”……这些诗情画意的描述勾起后人对秘色越器的种种遐想和神往。宋代关于秘色瓷为“供奉之物,不得臣庶用之,故云秘色”的说法更为其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北宋以后,“秘色瓷”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对它的理解也莫衷一是。明清文献如《格古要论》《长物志》和《饮流斋说瓷》等,对越窑的描述仅仅是转述传闻而已。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随着陕西法门寺真身宝塔西半部轰然倒塌,十三件“秘色瓷”得以告别漫长的幽居岁月,重见天日,方解开了“秘色瓷”的千古之谜。现今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展出的一件法门寺地宫出土的“唐代越窑五瓣葵口秘色瓷盘”(见图),便一展“秘色瓷”的风采——造型圆润饱满,像一朵盛开的莲花;釉色碧绿澄澈,如一泓盈盈秋水。
深藏在法门寺地宫的“秘色瓷”,覆盖着历史的尘埃。这还得从释迦牟尼的真身舍利说起。相传,笃信佛教的印度阿育王为弘扬佛法,将释迦牟尼的佛骨舍利分为八万四千份,派僧众信徒散施各国,中国得到十九份,法门寺佛骨舍利就是其中之一。唐人认为开启塔门、供养佛骨能带来国泰民安,唐历代皇帝对此深信不疑,从唐高宗李治开始,形成了每三十年开启一次法门寺塔、迎取佛骨舍利入宫供养的惯例。每一次迎佛骨活动都十分隆重,尤以唐懿宗咸通十四年(公元873年)举办的最后一次最为盛大。咸通时期皇室贵胄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但是此时的李唐王朝外有边患、内有藩镇割据,岌岌可危。身患重病的唐懿宗将大唐江山的希望寄托于佛祖护佑,他不顾众臣反对决定迎回法门寺佛骨。咸通十四年四月八日,长安盛况空前,法门寺佛骨在威严的禁军兵仗导引下抵京。迎佛大道上沸天烛地,绵亘数十里;钟鼓琴瑟,万乐齐鸣;彩楼林立,竞为侈靡……不过供奉在宫中的佛骨并没能庇佑唐懿宗,他在迎佛的当年就一命呜呼。公元874年正月,刚刚即位的僖宗将佛骨匆匆送回法门寺、安置于塔下地宫,包括越窑“秘色瓷”在内的诸多供养物就此在地宫内尘封了千年。
法门寺中的十三件“秘色瓷”,其釉色并非都是“千峰翠色”,而是有青、有黄,这曾让人感到困惑不解。“秘色瓷”究竟是什么含义?对此,一直有两种主要的不同看法:一是主张秘色瓷是“臣庶不得使用”的御用品,北宋末南宋初的曾慥,以及南宋周煇等均持此观点。二是认为“秘色”专指一种青色,这以清朱琰的《陶说》和蓝浦的《景德镇陶录》为代表。然而,考古发掘显示,秘色瓷除了在皇家墓葬里有发现,在一般官僚阶层的墓中也有发现,甚至大量用于海外贸易,并且其釉色不统一,由此可见这两种说法都有不正确和不完善之处。
那“秘色瓷”到底是怎样的瓷器?目前出土的“秘色瓷”,都制作得简洁典雅,胎质坚密纯净,釉层滋润而不透明,说明越窑青瓷工艺从材料选择、成型到烧成温度的控制有一套严格的程序,所以能够生产出质量和艺术水准极高的“秘色瓷”。“秘”在古文献中常作“祕”,有“珍奇、罕见”之意,而“秘色瓷”的“色”字常见于唐代文献,作“等级”讲。综合考究,“秘色瓷”应该是指越窑青瓷中的高档产品。
唐朝中期,饮茶之风盛行,越窑青瓷因其釉色便于烘托出茶色的碧绿而受到人们的青睐。陆羽曾把越窑青瓷与当时各大窑口所产瓷器作比较,得出茶瓯以越窑青瓷为最佳的结论。由于越窑青瓷高超的技艺和社会声望,为满足皇家奢华生活的需要,九世纪初朝廷率先在上林湖设置“贡窑”烧制“秘色瓷”。就是从这个时期开始,“秘色瓷”进入宫廷,同金银珠宝等奢侈品一起成为唐代皇家的御用珍品。
五代时期,吴越国钱氏政权控制了“贡窑”,“秘色瓷”生产兴旺。由于上林湖“贡窑”的产量不能满足需求,钱氏政权又在鄞县、上虞设置“贡窑”,生产向中原王朝进贡的“秘色瓷”。吴越国归宋后,鄞县东钱湖和上虞窑寺前的“贡窑”仍在生产宫廷用瓷,是“秘色瓷”生产的鼎盛期。北宋晚期,随着皇家审美情趣的转移,汝窑逐渐替代越窑烧制宫廷用瓷,“秘色瓷”的生产逐渐衰落。
从兴至衰的几百年间,“秘色瓷”作为皇家、达官以及文人墨客追求的奢侈品,所形成的巨大社会影响力,在世界历史上是不多见的。它那湖水般的绿色、富于异域风情的造型,处处彰显着唐人的浪漫情怀,赋予青瓷诗一般的意境,把青瓷艺术推上了高峰,还成为中国文化向外传播的“代言人”。它见证了晚唐统治者的奢靡和颓废,也见证了“海上丝绸之路”的艰辛和繁荣。今天,漫步上林湖滨,恍若可见瓷片浸润在碧绿的湖水中,如明月春水、如薄冰绿云……汇聚着山水灵气的“秘色瓷”,与中国的青瓷文化一样一脉长流。(胡朝辉 中国国家博物馆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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